快捷搜索:

罪孽


罪孽天使 –

一 失踪

信子的丈夫精一,上个月到北海道经商,至今没有回来。

罪孽天使 –

精一是经营煤炭的,为了买卖上的事,他常到东北的常盘和北海道去。每次走前都和信子订下回来的日期,有时为了工作,会晚回来几天。

这次,超过预定时间已有一个多星期了。头几天,信子也没在意。因为丈夫在出差期间是从不给家中寄信或打电报的。对此,信子曾发过牢骚表示不满,可是丈夫却不以为然地说:这有什么,我的工作就是各处跑,预定时间说变就变,哪能一一通知你。再说,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突然回来,会更有乐趣。

然而,以往丈夫最多不过晚归四、五天,一周以上还从没有过。

又过了一周,丈夫还没有回来,信子有些急了,打算去找俊吉商量。

俊吉是精一的表弟,在一个商事公司工作。兄弟俩性格截然不同,精一膀大腰圆,性情豪放,俊吉则身材弱小,温顺老实,说起话来慢声细语。

简直像个女的。精一有时这样嘲笑俊吉,俊吉则窘得满脸通红。每当这时,信子就不由得对他产生一些同情感。

有一天晚上,俊吉在他们家玩得很晚才走。丈夫酒后说道:俊吉这家伙好像挺喜欢你呀!

胡说八道,哪有这种事。信子笑着回敬了丈夫一句,心里却着实吃了一惊。

真的,我有这种感觉。丈夫又半开玩笑地补充说。

信子越发不安起来,因为尽管俊吉没露声色,她也还是察觉到了他对自己的感情。信子对俊吉是有好感,但这并非爱情,她对丈夫是忠贞不渝的。在她看来,丈夫虽然不是个没有教养的人,毕竟缺少些温情,而俊吉,虽说外表软弱,却具有丈夫所不具备的体贴温柔。

这次,精一十多天没有音讯,信子只有找俊吉商量了。除他之外,再无他人可求了。

信子往俊吉公司打了电话。

俊吉,有件事我很担心。信子开门见山地说,她怕店里人知道,特意到外面用公共电话。可说话时,还是用手捂着话筒,尽量压低声音。

什么事让你这么担心?俊吉的声音也变了。

精一到北海道出差已有十七、八天了,还没回来,以前都是一周左右就回来了。

一点儿音信也没有吗?

虽然他出门从不往家写信,可是,以往最多晚回四、五天,十天以上还从未有过。

你给北海道等地的炭矿发过电报吗?

这个还没有。

那么,还是先发个询问电报好一些,有什么回信请告诉我,要是明天晚上还不回来,我就到府上去。不过,我认为不会出什么事,说不定他今晚就会突然降临在你面前。俊吉有意安慰信子。

信子马上按照俊吉说的给有关炭矿发了电报。

第二天,各地的回电陆续来了。东北地区四个煤矿公司的回电说,精一去过,但是两个星期前就离开了。

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着信子。近来报上常登载一些推销员被抢走钱财、惨遭杀害的报道。信子想入非非,无法收回思路。

信子越想越焦急,冒雨跑到公用电话亭又给俊吉打了电话。

还没有回来吗?听声音,俊吉似乎比信子更焦急。

没有,不过,回电都来了。到了这个时候信子只好依靠俊吉了,东北地区的煤矿公司说他两周前就走了,而北海道的煤矿公司说他根本没去过。

俊吉沉默了五、六秒钟,才如梦方醒般的说道:这样吧,我今晚到府上走一趟,去后再说。

信子挂上电话。她有些奇怪,俊吉说来后再说,会是什么意思呢?况且,他说这话时像是费了很大的劲。

天黑后,信子为俊吉准备了晚饭。

俊吉一来就急切地问:精一身上带了多少钱?

可能四、五万元。俊吉突如其来的问话使信子连话都说不好了。因为她也曾想到过这一点。经俊吉一问,本来就不安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

是吗?俊吉再没说话,他双肘支在桌面上,双手交叉在一起,埋着头一动不动。信子更加不安起来。

很对不起,信子,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俊吉终于开口了,然而,他一开口却使本来惊恐万状的信子目瞪口呆了。原来,丈夫精一在外面另有新欢。

二 情人

丈夫会有情人,是信子从未想过的。她强忍悲愤,听完了俊吉的话。

大概是从去年开始的,女的是青森人,据说是酒吧间的女招待。

信子的脸色急剧变化着。她在记忆的海洋里搜索,就连那些夫妻间的细小琐事也不放过,却怎么也找不出丈夫有对不起自己的迹像。忽然,信子浑身一颤,丈夫出差常常比预定时间晚回来四、五天,出差期间又从不给家中来信信子越想越气,全身抖个不停。

是我不好。俊吉表现出一副无地自容的样子,是精一让我保密的,我也想过这样不好,可是没有办法。其实,那个女的寄给精一的信也都是由我转交的。他们约定,女的来信写我的地址,精一的名字。我只收信,从没看过信的内容。来信后,我就用电话通知精一,他来把信取走。

丈夫在外另有新欢这一消息,如晴天霹雳,震得信子晕头转向。

俊吉有意不看信子那发烧似的赤红面孔,匆匆忙忙地打开皮包,拿出一封信放到桌子上。这是那个女的来的最后一封信,因为是精一走后来的,就留在了我这里。

信子拿起信封,上面盖有青森邮局的印章。那个恶女人离这里是那么遥远。

信子用颤抖的手指从信封里夹出一张单单薄薄的普通信纸,信中写道:

听说你最近要来,我望眼欲穿。前些天你许的愿,希望不是信口开河,到如今你要是抛弃我,我将永世怨恨。结婚的事不能再等了。我已豁出去了,我能忍受一切闲言恶语,我可以干活养你。你要是不同意我们就一起去死

信子不知所措,这些字像是魔鬼的眼睛,吓得她心寒。

信的落款是:青森市××街芙蓉酒吧,田所常子。

俊吉,你说精一能在常子那里吗?信子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俊吉没有回答。

我立即到青森去!信子忽然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

俊吉吓了一跳,他抬起头惊恐地看着信子,那眼神让人琢磨不透。

第二天傍晚,信子坐上了去青森的火车。

车厢里闷热得很,所有车窗都打开了,窗外是无尽的漆黑的夜。夜幕下面,荒凉的景色魔幻般向车后掠去。初次来到这么偏远的地方,信子有说不出的孤独和空虚。

青森是个寂静而荒凉的城市。天空阴沉沉的,大块的黑云向大地和房顶压下来,让人憋闷。

信子找到了芙蓉酒吧。酒吧的店面不算小,可显得有些不景气。听说在午后三点才能开业,信子无奈,只好在大街上徘徊。

三点一过,信子就回到了芙蓉酒吧。酒吧己经开业了,信子站在门前,突然害怕进去,害怕与常子见面。要是俊吉在就好了

信子在芙蓉酒吧门前徘徊了六七次,最后,她心一横,快步走了进去。

田所常子身体略胖,眼圈发黑,周围有细小的皱纹,嘴唇像抹了猪血,看上去比信子大两三岁。她面若冰霜,满是敌意。

我丈夫总是给您添麻烦。信子软中带硬地说。

出乎意料,常子不但不避忌,反而理直气壮地说:夫人,您想挖苦我吗?告诉您,精一是爱我的,我曾从他那里听到不少关于您的事。总之,您并不爱他,他只能是我的。

信子感到诧异,她怕常子不认帐,还特意把信也带来了,如今看来,真是多此一举。

夫人,我为了他就是死也在所不辞,他也是这样。我们走到这一步真的很不容易。我知道,现在向您谢罪也无济于事,我也不想做那些虚情假意的事。对不起夫人,您成全一下我俩吧。

常子像在发表宣言,信子则感到头昏脑胀。

我丈夫现在在哪里?信子哭了起来。

不知道,他不在这里。一丝嘲笑在常子脸上掠过。

请说实话。我求求你,告诉我,他在哪里。信子哀求道。

请规矩些,夫人!常子冷酷地盯了信子一眼,顾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正在看我们呢。您要是还怀疑,就请到我的住处找好了。

三 报警

信子精神恍惚,趔趔趄趄地回到东京,马上给俊吉打电话让他过来。

天刚擦黑,俊吉就急急忙忙赶来了。信子心头一酸,哭了起来。

怎么回事,没找到?

信子把事情经过说完后,俊吉什么也没说。可是,信子看到,他那张愁云密布的脸却晴朗了许多。过了片刻,俊吉煞有介事地说:那女的在撒谎。

您也这样想?信子用发红的眼睛看着俊吉。

精一肯定在她那里。你当时真应当到她住处去看看。

可我没有这个信心。信子低头说。

是的,当时去看一下就好了,田所常子正因为藏着精一才如此虚张声势。自己太软弱了。要是豁出去到她的住处,说不定能见到丈夫,至少也可以发现些线索,常子是在愚弄自己的怯懦。想到这里,信子自言自语地说:我当时真后悔没求您一起去。

俊吉触电似的抬起头,俩人目光相遇时,信子敏锐地觉察出他眼里闪烁着一种灼人的光,不觉有些慌乱。

要是这样的话,我到青森去一趟。俊吉马上慷慨地说。

真的吗,俊吉?信子觉得又有了一线希望,虽然自己不行,可俊吉是个男子汉,或许会成功的。她越想越兴奋,就好像看到了丈夫被俊吉领着,羞愧难当地朝自己走来。

拜托您了,您这样做,我真不知如何感谢。信子把俊吉送到大门口,目送他远去,从心里感谢他的善良。

三天后,俊吉无精打采地回来了。一看到他这个样子,信子的心不由得凉了一半。

田所常子真是个厉害女人,我对付不了她。和精一的关系她供认不讳,却不容人讲话,旁若无人地显耀她与精一的私事,竟有这么不知羞耻的女人我到了她的住处,一个六张塌塌米大小的房间,屋里脏乱不堪。精一确实不在那里。我也没发现男人的衣物。我琢磨着她不会让我打开壁橱,就只好退了出来。

信子没有说话。她仅存的一线希望也成了泡影。

俊吉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信子的脸:田所常子如此强硬,正说明她是在掩饰。我想,事到如今,只有求助警察了。

信子走投无路,只好去 报了案。信子原想,已经有了青森这一十分清楚的线索,查找是很简单的,可是结果却大失所望。两个星期后,信子接到通知到警察局。一个警察漫不经心地告诉她,青森警察局报告说调查过田所常子,但她丈夫不在那里。

近来抢劫犯很猖狂,你丈夫会不会警察又不紧不慢地说。

信子又是一阵不安。她向警察道了谢,就匆忙回家了。想到从此可能再也见不到丈夫了,她悲痛欲绝,扑到床上大哭了一场。哭得精疲力竭,浑身都散了架。

黄昏,俊吉又来了。听完警察局的答复,感慨地说:真是个狡猾的女人,把警察也给骗了。过了一会儿,他又看着信子说:我想,警察局对一般人提出的寻人请求不见得那么认真去办,因为他们有许多别的事,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了。

又过了很久,精一还没回来。

信子便全力经营起商店的买卖来。白天,没完没了的事情使信子接应不暇,总是在紧张的气氛中度过。晚上,当店里安静下来的时候,一种难言的空虚和孤独感就会向她袭来。

信子不自觉地依靠俊吉了。她觉得,俊吉虽是个不起眼的人,可好歹是个男子汉。她开始事事找俊吉商量,而俊吉对事情的见解,往往成了信子处理事务的依靠,信子觉得俊吉的主意既中肯又适用。

俊吉一刻也不忘信子是个独身女人,即便是傍晚才到信子家,晚饭前也非回去不可,无论信子怎样留他吃晚饭,他都婉言谢绝。俊吉这一细心的作法,无疑又让信子对他增添了一 ]层好感。

俊吉突然有五、六天没来了,打电话到公司,说他有病没上班。信子很担心,打算到他宿舍去看望,却又下不了决心。不知为什么,她觉得,眼下去有些不妥。

又过了几天,俊吉来了。他面容憔悴,显得很虚弱。见到他信子很高兴,她关切地问道:病好了吗?

没什么,胃不大好,现在没事了。老毛病了。俊吉非常感激。他直勾勾地望着信子,眼睛里闪着非同寻常的光。信子不敢正视他,慌忙把脸扭向一边。

又过了两个多月。一天,信子意外地得到了有关精一的消息。

四 从仙台来的人

那天,信子接到俊吉打来的电话:信子,从仙台来了个人,说和精一有关。现在午休,我和他一起去你那里。

放下电话,信子无法使激动的心平静下来,脑海里出现的都是不吉利的事。

三十分钟后,俊吉乘出租车领来了一个人。他三十四、五岁年纪,圆脸,肤色微黑,身穿整洁的翻领西服。名片上写着白木淳三,边沿上印着身份:藤若庄旅馆经理。

我是田所常子的哥哥。白木淳三一开口就把信子吓了一跳。

我们俩姓氏不同,是因为她随我母亲的姓。我来东京本没想打扰您,这位高獭先生说到这里,白木淳三朝一旁的俊吉看了一眼,接着说,我去拜访高獭先生,听了他的话才临时决定到府上来的。听说我妹妹给府上带来了很大的麻烦,实在对不起,请夫人原谅我妹妹。白木淳三把头低下,态度十分诚恳。

信子,听说田所常子已不在人世了。这时在一旁沉默很久的俊吉说。

常子死了?信子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我妹妹死在青森十和田湖附近的树林里。发现尸体的是个当地人,从身旁的安眠药瓶上推断是服药自杀。警察也这么认为。

信子感到毛骨悚然。

妹妹年轻时就离家出走,最后又不明不白地死去。白木淳三说,半年前,她给我寄来一张明信片,是从青森的芙蓉酒吧寄来的,说她当时很好。现在想想,当初我真应到青森去看看她。

白木淳三说到这里,从口袋里掏出个信封递给信子,又说:我清理妹妹的房间时,发现了这个,大概是她写坏了后顺手扔进桌子抽屉里的。

信子扫了一眼信封,认出是田所常子的笔迹。上面写着:东京都高獭俊吉先生信子望着信封,就像是在看一条眼镜蛇。

我跟妹妹长时间没有通信,不清楚她为什么自杀。我拿着这个信封来东京找到了高獭先生,想在这里找点儿线索。见到高獭先生后才知道她跟您丈夫的事。我这次来就是替妹妹向您赔罪的。白木淳三说完站起来给信子深深地鞠了个躬。

田所常子死了,那么,自己的丈夫也必死无疑了。她把田所常子的信拿出来交给了白木淳三。

是我妹妹写的。白木淳三看完信说,这样看来,责任在我妹妹。她生来就是这个脾气。她离家出走,又不明不白地死去,与她的性格是分不开的。她真不该这样做。

白木淳三的话里充满了对妹妹的怜惜,也包含着对信子的歉意。

这时,俊吉说他公司里还有事,就先回去了。白木淳三看着信子又说道:料理完妹妹的丧事后,我到她死的地方去过,我幻想着在那里能发现点儿蛛丝马迹。我拿着妹妹的相片,到十和田湖旅馆附近的酸汤、鸟等地方一一查问过,都说没有见过她。只是在酸汤有个女招待说好像见过她。

信子认真听着,她对白木淳三的热心和耐心感到吃惊。

白木淳三继续说:我以前在东京警察厅任职,后来改行经商。在与警察的交谈中,我听到了件挺有意思的事。大概是在梅雨季节,有两位住宿的男旅客一清早就划船走了,再也没有回来。后来就在对岸发现了小船,估计这一对男子可能是拒交住宿费,弃船逃跑了。

看看信子没有反应,白木淳三起身告辞说:很抱歉,不知不觉打扰了您这么长的时间。他像是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回过来问道,据说高獭先生和夫人的丈夫是表兄弟?

得到信子肯定的答复后,白木淳三有些犹豫地说:夫人,如果您和高獭先生到东北去的话,请一定到仙台我家住,虽说不是什么像样的旅馆,倒也非常安静。我给你们做向导去游览松岛。

信子暗暗吃了一惊,脸上火辣辣的,就像是一件怕人的事被人发觉了一样,羞愧难当。

信子此时才发觉,白木淳三那细小的眼睛里有一种令人生畏的光。

五 到仙台去

到了年终,精一还是没有回来。春天来了,他依然音讯皆无。渐渐快一年了。

这期间,信子仍旧经营着自己的买卖,俊吉也跟往常一样来帮助信子,没什么变化。

然而,随着俊吉的接近,信子渐渐平静的心里又泛起一种波澜,她常常想:女人的心就是奇怪,尽管每天都在想念丈夫,俊吉的影子却总是在脑海里缠绕,甚至有时还会出现非分的想法。她矛盾极了,只能恨丈夫,恨他不早些回来。她在心中呼喊着:你快回来吧!再不回来,后果将不可挽回。

仙台的白木淳三每月都来信问候,有时还邮些当地的土特产来,说是替妹妹谢罪,每封信还都免不了询问精一的情况。

提起白木淳三,信子就不由得想起那双细小的眼睛,那是一双能窥透别人心底秘密的眼睛,是一双让人胆怯的眼睛。可他那张圆脸却给人一种安慰感,给人一种信赖感。他说他曾在警察厅干过事,可对他亲妹妹的死,却也无能为力。

初夏,和煦温暖的阳光普照大地。一天,信子又收到了白木淳三的来信。与以往不同的是,信写得很长。

信子花费很长时间看完了信,浑身的血液直往上涌。她凝神想了很久,不由得心惊胆战,又犹豫不决。一个星期后,白木淳三又寄来了一张明信片,这次内容很简单,说在大地披上绿装的季节,松岛十分迷人,邀请信子在天气晴朗时去松岛游玩,并说如果可以的话,请俊吉也一起去。

信子把明信片拿给俊吉看,试探地问道:仙台的白木淳三先生请我们去玩,你看怎么样?

俊吉迅速地看了一遍明信片,不动声色地说:是啊,你去年遭到极大不幸,出去散散心也好。买卖方面有伙计在,你离开不碍事吧?

信子一反常态,含情脉脉地看着俊吉,羞答答地说:你不一起去吗?白木先生也邀请你了呀!公司那边有什么不方便吗?

俊吉对信子这样动情地邀他同去,有些意外,一下子兴奋起来,激动得满脸发光:我和你一起去?那好吗?。

怎么不好?这有什么!俊吉,我们一起去吧!信子生怕俊吉不同意。

那么就依你。我到公司去请假,一周时间可以吧?俊吉好像吃了蜂蜜,从肚里甜到嘴角上,满脸挂着得意的笑。

信子把俊吉送到大门口,目送着他那高兴得忘乎所以的背影,眼睛里闪出一种异样的光。

六月中旬,俩人按期向仙台出发了。

在旅途中,俊吉美滋滋地和信子并肩而坐,以往老诚稳重的样子一扫而光,话也多起来,不时殷勤地给信子介绍铁路沿线的名胜古迹。

俊吉,你知道得真多,常到这一带来吗?信子饶有兴趣地问道。

很早以前来过一次,还不太熟悉。俊吉信口答道。

这是一次令人愉快的旅行,在旁人眼里,他俩不是情投意合的夫妻,就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人。

到达仙台时,白木淳三已在月台上等候了。

欢迎,欢迎。好久不见了。白木淳三眯着一对小眼睛,上来和俩人一一握手。

藤若庄旅馆比信子想像的大得多。白木淳三把俩人领进散发着树木芳香的独楼里。

晚饭有白木淳三和他性格开朗的爱妻陪伴,席间,谁也没有谈及精一和常子的事。

白木淳三看来酒量不大,没喝多少就面红耳赤,似醉非醉地看着俊吉和信子说:明天我带你们到松岛去游览,半天就够了,然后二位打算干什么?

看得出两人还没有商量过,经白木淳三一问,面面相觎。还是信子先开了口:我想从青森到秋田,经过日本海然后返回去,途中,还想去看看十和田湖。

要到日本海岸去,就不必绕那么大圈子啦,从这里经过山形省到鹤岗就可以了。要不换个线路到里盘梯去也行,那也是个好地方。对信子的意见,俊吉头一次这样,不仅不随声附和,反而直接表示出不赞成。

照你这么说,十和田湖现在不值得看?信子还是固执己见。

十和田湖的好时候在红叶盛开的秋天。俊吉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

白木淳三一直在微笑着听两人争论。

依我看,十和田湖现在的风景也很美,到处都是绿色的海洋。这时,在一旁的女主人插话了。

您说得对,夫人。十和田湖的水色的确蓝得醉人,岸边的绿色景致也很迷人。俊吉不想反驳女主人。

女主人笑了起来,笑得很甜。

那么,就决定到十和田湖去啦?信子趁热打铁地问道。

这个俊吉还是踌躇不定。

俊吉,你以前去过十和田湖吗?要是去过,对你当然就没意思了,不过

不,没有,我还没有去过。俊吉急忙说。

我看二位就到十和田湖去一次,然后从青森到秋田,怎么样?这时一直含笑不语的白木淳三开口了。他说的是个折中办法,俊吉也就顺水推舟表示同意了。

吃过晚饭,喝了一会儿茶,白木夫妇闲聊了几句就借口时候不早回去休息了。不久,女招待进来告诉洗澡水烧好了。

等女招侍出去后,信子走到俊吉跟前,在他耳边柔声说:俊吉,旅行期间我们要分开住。

俊吉很意外,好像挨了当头一棒。

我们之间还是有界线的。信子尽可能温和地安慰俊吉。俊吉知道信子的话里另有含义,他感到失望和委屈,勉强点了点头。

白木淳三尽最大努力让两人玩得痛快,照顾得无微不至。好像这也是为了替妹妹谢罪。信子和俊吉在白木淳三家吃了最后一顿丰盛的晚餐,便坐上了半夜去青森的火车。

车箱里很拥挤。信子默默地凝视着窗外,泪水止不住顺着脸颊滚落下来。她在想着临走时白木淳三的低声嘱咐。

六 真相

翌日滑晨,火车到了青森。

对你来说,这里是个讨厌的地方。俊吉有意说给信子听。

不管怎么说,已经到这里来了。我可能有些固执,不过我还是想去十和田湖信子注视着俊吉,声音娇滴滴的。

这么想去看十和田湖的话,就去吧!

两人又坐上了去十和田湖的汽车。

信子接过冰凉的手帕一看,左角上印有模糊不清的铃木旅庄的蓝色字样。这是丈夫的东西,信子曾亲手洗过好多次,就是在丈夫失踪前,还是自己亲手放到他衣兜里的。

看着信子这个样子,俊吉笑了起来:哈哈,这是在开玩笑,一年前的东西是不会浮上来的。刚才,趁你往后看的当儿,我把它扔到水面上的。我也有一块一模一样的手帕,是他从北海道回来时作为礼物送给我的。把你吓了一跳,看你脸色都变了。我可无动于衷,因为我们的心情大不相同。

说到这里,他低声笑了笑,继续说道:我对你的意图早就有所觉察,还在你提出要去青森和十和田湖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些蹊跷,但并没有在意。可是当你主张在酸汤住宿时,我就留心了。这是我去年与精一住过的旅馆。我知道你是在进行一次实验,有意让我重走一次我去年与精一走过的路线,想使我动摇,让我自首。但是,我先前就觉察到了,便来个将计就计,故意装着什么也不知道,现在,我遵照你的吩咐把船划到湖中来了,哈哈俊吉又发出了一阵狂笑,双眼露出咄咄逼人的寒光。

这么说田所常子信子感到窒息。

她是我的情妇。俊吉得意洋洋地说。

七 结局

田所常子对我言听计从,她本来在东京的酒吧间做事,根据我的旨意,她转到青森的酒吧间去,并发出了我给你的那封信。是我教她见到你后,应持什么样的态度和说什么话。我当时考虑,仅仅一封信是不能让你完全相信的,让你到青森去一趟,遇到常子后,你就会确信无疑了。其实,田所常子什么也不知道,她要同我结婚,这种动机冲昏了她的头脑。俊吉满不在乎地说。

可怜的女人。是你害了她!信子眼里喷射出愤怒的火焰。

我和精一到这里来时,向公司请了三天假。把常子带来时,也是借病向公司请的假。俊吉阴沉沉地笑了笑,突然脸色一变,双目圆睁,凶神恶煞似的说,我知道你是不会知道这一切的,一定是有人让你这样做的,我想知道这个人是谁,他是如何知道我做的一切,又是怎样知道我利用这十和田湖的浓雾把精一推下湖去的。

原来是这样!信子眼前又出现了俊吉当时病后的憔悴样。她知道自己受骗了。自已当时竟然还有过同这个杀害自己丈夫的禽兽一起生活的念头!她愤怒到了极点。然而,理智又使她安静了下来,她轻蔑地瞧了俊吉一眼说:好,我可以告诉你。田所常子死后,她哥哥为了查明原因,到常子死的地方调查过,意外地了解到湖上旅馆的两个男客为了不交住宿费趁大雾划船逃跑的事。他感到不对劲,想想,如果两个人划船出去,回来时只有一个人的话,就会被人注意,所以其中的一个人为了另一个目的,把船划到对岸,弃船上岸溜之大吉了。后来,见到你后又偶然知道了精一和常子的关系,以及你和精一是表兄弟,并见到了我。他脑子里便更加怀疑,于是就开始调查,最后,把一切都写信告诉了我,并让我帮忙。

真是个福尔摩斯式的人物。邀请我到松岛去就是引我到这里来做诱饵的吧!俊吉又发出一阵狞笑,信子,你知道我的用心吗?突然,俊吉话题一转,声音颤抖地说。

知道,可是我不会让你得逞!信子毫不含糊地说。

我喜欢你,但在精一面前又总有种自卑感,我不想多说,这就是我做这一切的动机。本来我能够如愿以偿,你就要成为我的人了,最多再等两三个月。假如没有那个人从中作梗,是不会发生今天这种事的。

看看信子没有吱声,俊吉又说:精一和你结婚后的生活习惯,只有我一个人清楚,我在战争时期,作为弘前联队的士兵在这一带待过,对这里的地理很熟悉,知道每年的六月份大清早就会大雾迷漫,去年的这个时候,我得知精一又出差了】 ,就随后跟来,在他常去的福岛煤矿公司找到了他,然后把他骗到了这里。

大雾还没有散去的意思,两个人在这与世隔绝的雾海里对峙着。

信子,你知道我现在的心情吗?

知道,不过一切都是徒劳!信子强硬地说。

我想拥抱着你在这里死去。正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才不惜一切百依百顺地陪你到这里来。

也用害精一的办法害我?信子的心怦怦直跳。

不是那样的。精一当时听了我的引诱,一种好奇心促使他找到船到这里来,我用手枪把他打倒在湖里,没费吹灰之力,枪声也许传到了岸边。但是,人们只能认为是谁在打鸟。随后,我把枪扔到湖里,让它和精一永远销声匿迹了。俊吉说完就要站起来,小船随之剧烈摇晃起来。

不,我不想和你一起死!信子像掉进了陷阱里,绝望地挣扎着。

我要和你一起死,一起死!我喜欢你!

不,我讨厌你!我恨你!信子的声音使人肝胆俱裂。

俊吉终于站了起来,颤颤悠悠地走到了信子跟前,小船晃得愈加厉害了,像要把雾卷起来似的。

恶棍,离开我

我要你和我一起死,一起死!

正在这紧要关头,旁边响起了船桨打水的声音。很快,那个生着一双细小眼睛,圆脸的白木淳三按照和信子在仙台的约定,像一缕青烟似的及时在白雾里出现了

从这里到十和田湖需要多长时间?信子问乘务员。

两个多小时。

这里有旅馆吗?

有酸汤温泉旅馆。乘务员回答。

俊吉,我有些累了,今晚就住在这里吧!信子双手支着头说。

俊吉看了一眼信子,有几分狡猾地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酸汤旅馆坐落在群山环抱的洼地里,是个乡土气息很浓厚的古老旅店。

信子让女招待准备两个房间。女招待疑惑不解,俊吉却在一旁装作没听见。

信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在这里过夜是事先决定好了的,为了证实丈夫的死活,为了弄清事情的真相,她宁愿抛开一切。

天一亮信子就起来了。刚收拾完,俊吉就悄悄推门进来,他又换了一套西服。

我们走吧!他的语气显得有些粗鲁,信子还是头一次听到他用这种口气与自己说话。

小船都系在旅馆后面的湖边上。

湖面上雾气腾腾,早晨的气温凉嗖嗖的。

请上来吧!俊吉握着船桨招呼着。

小船开始在水面上划行,前面,白雾和湖面连成一体。

信子浑身抖个不停,脸和衣服都被雾水沾湿了,手指尖也冻得发痛。俊吉一言不发,一个劲地挥动着摇桨的双臂。信子也不说话。

一米以外是厚厚的雾墙,信子只感觉到小船在白色的世界里移动。完全与外界隔绝了。

小船渐渐停下来了。俊吉把桨拿到船上,他盯着信子有好几秒钟。

俊吉,在这里说话,岸边听不见吧?信子说话时嘴唇直打哆嗦。

俊吉没有马上回答,沉默了一会儿后,十分肯定地嘿了一声。

这么说,在这里边办什么事外面也不会知道了?信子又紧问了一句。

两人的目光碰到一起,信子下意识地用双手握紧了桨端。

据说这里很深,人要是掉下去不会浮上来,是吗?过了一阵,信子又若无其事地问道。

你对这里真是了如指掌,从哪儿听来的?俊吉答非所问地说。

这次信子不语了,可能是精神作用,她仿佛听到那边有划水声,侧耳细听,又什么也没有了。只有白雾在两人间无声流动着。

俊吉,这里的雾六月份最浓吧?信子没有正面回答俊吉,只顾一个劲儿地问个不停,气氛紧张起来。

为了打破僵局,俊吉向信子身后努努嘴说:你看身后,看看我们来的方向。

信子身不由己地回过头,身后也是白雾筑起的高墙。她觉得这堵墙正向自已头上压下来,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

我们已经到了雾的海洋里。俊吉弦外有音地说,看到信子把头转回来又说,正像你说的,这里的雾,现在最浓。

突然,俊吉像发现了什么,紧盯着水面叫了起来:咦,那是什么?

信子也注意到湖面上漂着个白色的东西。俊吉用桨把它捞上来看了看说:是手帕,怎么飘到这里来了?说完,他拿起手帕拧干水展开来看。信子面色苍白,极其惊惧地看着俊吉的一举一动。突然,俊吉把手帕递了过来,大声说:信子!你看这不是精一的吗?

信子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

请你仔细看看,这个角上还有旅馆的名字。


·我的心曾经破碎过(12-12)
·牙疼不是病(12-12)
·死后才相爱(12-12)
·领导的口味(12-12)
·当一回小偷(12-12)

罪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