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也愿意听一个简短又平凡的故事

  

  你一直以来都知道会有一天,支撑你的这一切都是要崩塌的。你也知道留给你的只有无穷无尽的逃脱不掉。可是人不大多是这样,眼前的美好总是大于所有。
  
  到最终,结束真正跑到你面前逼你做出一个你不想要的决定的时候,你能做的也只有被迫接受。但你从来没有后悔过,因为这可能是你所有时光里最幸福跟满足的几年。
  
  我想那是三年以后,我最后一次在清晨离开你家,用一种确信再也不回来的清醒。
  
  于是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我就如预想的一样泪崩了。没有一点声音,但是眼泪不停地刷下来,几秒钟的时间整个世界都变得是像泡在水里,模模糊糊。走到楼下的亭子里,像往常一样等车,在初秋的冷风里坐着十几分钟才发现原来连叫车的电话都没有打。
  
  有点像失了魂,脑袋里也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想。
  
  两天以后,清醒了一点,我也该庆幸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是周五,离开你是星期六。至少我有两天在家里回神的机会。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两天不吃东西不会饿,两天收不到你的信息和电话,也不会死。
  
  在床上躺了两天,头发上满是你的香水味。像平常一样。只是我从来也没弄清楚,为什么我明明是左半边头发更接近你的身体,你的味道却全部都在右边头发上。以前我觉得太傻,从来没有问过你,现在也终于没有机会,即使我知道你也许只会笑笑说你也不知道,然后亲一下我的额头,继续抱着我睡觉。
  
  还是要照常去上班,尽管并没有什么精神。忙起来最好,不忙的时候,一遍一遍地盯着手机,确认有没有你的信息。我知道这个决定是我们想过很久才做下的,我也知道这对我们都好,也是最对的选择,毕竟我们一个不愿再等,一个不愿妥协。可是这个过程远远比我想的要煎熬很多,并且这还仅仅是开始。
  
  其实即使是你再等,我也不敢保证能给你一个结果。而我也自私的,什么都给不了,却一直要求很多。看看自己,分开了,还要求你的关心跟温暖。
  
  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感觉,像是脑子里被放了一个电影放映机,不断重复地提醒我,要我看那些小片段,细致到连你笑的时候脸上的纹路都很清晰。但比这个更清晰的是,我知道再也触摸不到你,你总是暖和的双手,你柔软的头发,还有你上手臂结实的肌肉。一切给我安全感的东西,都再触碰不到。
  
  这种痛苦在我身上表达得很怪异又很具体。它就是实实在在地表达在了我的胃上---极酸。回忆不自觉翻滚过来的时候,除了不知所措,我还要被胃酸折磨着。说实话,我宁愿这种痛苦只是精神上的,当牵扯到身体上来,它们都太真实,我有点承受不了,甚至连觉都睡不着了。
  
  放在床头的书也不想再看。可是之前我多拼命地想要了解你的国家你的文化才买了这么多花一年时间也没看完的书。几千次拿着手机,连信息都打好,也没有勇气按一下发送就退回来全部删掉。于是我闻着头发,我还能闻得到,尽管我故意洗了很多次,它都还在。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从我脑子里冒出来的。于是我就一直闻着头发。
  
  再往后,又企图从你身上找到更多痛苦。你会用什么样的状态接受这个过程。你毕竟需要安定下来了,我能理解你需要一个认真的,可以考虑结婚的人,一起生活,如果事情顺利,也许可以一直一起生活下去。所以你应该会很快像对我一样对另外一个人,一定更好,毕竟她能给你的要多得多。
  
  最重要的是,她能给你的,恰好是你需要的。这才使得一切都有了意义。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日,我也没有再见过你。我选择在某一天大哭了一场,因为我再无法装下更多的想念跟猜测。我忘记了那个日子。但我知道,那天之后我好了很多。生活也趋于平静,就像最开始那样。
  
  除了偶尔,打完了就删掉的信息。
  
  每一次,遇到一个稍微对你好,你又有那么一点好感的人,你都要反复地暗示自己是喜欢他,想跟他在一起的。久而久之,你便再也分不清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还是依赖他给的你很久没有出现过的安全感。
  
  可是,这可能只是因为你太孤独。无趣,又没办法反抗的生活里终于出现了一个可以让你稍微对之欣喜的人,和关系。你便拼命地拽着,不想让他走。
  
  你怕你又变成一个人,你也怕生活又变得,再无波澜。
  
  初秋的时候,我第一次遇到你。
  
  我从来没对我断断续续,最终决定放弃的组织了一年办的聚会有过任何开心的体验。每一次都要确认参加的人数,人太多不好一起活动,人太少气氛又会很尴尬。而我对于这种事,又是个半吊子,每次做的就是逼自己去见那些之后很多都不再见面也不再联系的人。从来没有享受过,也早就忘了自己在哪一天无所事事的下午下了并且执行了这个荒唐的决定。
  
  然后我最终注销了,看着将近八百人的成员,我焦虑了一下,确认了解散。于是我松了一大口气。可是在这之前的三天,当你问我有没有聚会的时候,我随口说了不会有,你就约我单独见面。我想这跟我kakaotalk的头像有关--穿着风衣拿着书在图书馆,修得并不像我的一张照片。我承认那张照片是美的。
  
  我并没有在意你,见你的那天我很累,下班后头发也没洗,随便换了件衣服便去等你。
  
  于是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不稍微打扮一下,脸上的痘痘也没有好好地遮一遮,粉底打得太薄看起来太糟糕。你呢,干干净净,高高壮壮,一张标准的欧洲脸,深的眼睛,以及那么一点点的可爱的德国口音。我完全被你的样子吸引,像一个幼稚的小姑娘。
  
  我们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时而尴尬地没有话题再讲,我只能把眼神挪开笑一笑。见面进行得并不好,甚至有些无聊,以至于你说你需要回办公室,为几天后的旅行把剩下的工作全部做完。至少于我,这像是一个太傻的借口。我也就把这一个多小时当作是一次对我来说欣喜的相逢,也做好了此后不再联系的打算。
  
  因为显然你的行为把你的没有兴趣用一种很具象的方式都表达出来了。
  
  然而你在旅行中时不时地跟我发照片,说你的心情,约好下一次见面的时间。这几乎是出乎意料的。我便在见你的前一晚花了整整五个小时决定要穿什么,头发要怎么弄。那时候我是有点紧张的,因为我对自己什么都不太满意,我怕怎么花时间打扮都会把这次搞砸。
  
  一起吃烤肉一起去喝酒。出乎意料地聊得比较投机,可能是因为我喝了酒的原因。喝酒之后我比平常话要多很多。聊到自己生活,聊到想找个室友,自然聊到你住的地方,便又更自然地打了车说跟你一起去看看三星员工的福利到底好到什么样。我依然记得,到你家一坐下来我就后悔了,因为对着我的钟整整地指着十一点。整个人都不太自在了,不过因为喝了有点酒,就随便给自己找了一个,坐一会儿就说太晚要打车回去的理由,简单地打发了自己。我们聊天,喝酒,你给我看家人寄给他的照片日历,介绍着你的家人以及一直可爱的金毛。我并不敢直视你,只是一直低着头,听着,偶尔说两句不走心的称赞的话。
  
  随手拿来身边的一本书,都是德语。你便靠近我,说要都几句给我听。当两个人的距离接近到很近的时候,气氛便变得更加骚动。牛仔裤的膝盖处原本就拉开一处大大的破洞,不久我便感受到你温热的手以及探到嘴边的嘴唇。我有点晕乎乎的,不知所措,也感觉不到时间。然后我跟自己抗拒了很久,终于停下来跟你说这样会很尴尬。你说了句对不起。就是那么几秒钟,我直直地看着你,两个人都很微妙地感受到一些事物存在在这极近的距离里,这跟自己抗拒要难几千倍,于是我也没再做什么抵抗。让事情自己发展,然后带给我一个美好的结果。当时我是没办法分辨任何错对,任何应该不该的,实际上可能心里也不愿意去想这些。就像是一个有乳糖不耐症的孩子,明明知道不可以吃那颗放在面前的糖,但还是没办法拒绝,因为它就在眼前,那么接近你,想要吃掉它的欲望也大了很多倍。
  
  我想对于我来说,这根本不是最重要的,也更不是我开始变得依赖你的开端。最关键的只是,你抱着我睡觉,亲吻我的头发,以及跟我分享你的感受时给我的被需要感和安全感。所以之后我们便也一直见面,一起在秋天,冬天,春天夏天里最好的天气去玩。我惊讶的是后来你总是能那么准确地感知到我的想法,走在路上,你也没有一次不把手臂稍稍抬起来示意要我挽着你。我要的只是这么简单的小事,我要的所有就只是安全感。只是你给我的太多,远远超过了我需要的。
  
  此后,我们就像是认识了很久的朋友一样,一起吃饭,一起靠着沙发不停地调换频道,看你整理衣服,我慵懒得只愿意在一边看着你,看着你的神情跟样子。突然有一天我发现,我喜欢你的一举一动,你说话的语气,你躺在我腿上闭着眼睛休息时那细微的细微的笑意。随后我发现这种喜欢几乎要近似疯狂。我再没有办法停止接受我一直接受着的你所有的小心翼翼的保护。
  
  你知道为什么我花了相比起来大段的话,说我们第二次见面的情形吗。因为我也知道我总是贪婪的,第一次的亲密是所有幸福跟祸端的开始。我想要,于是我不再想所有的还没来的灾难,或者是我选择忽略掉。尽管这一直都很不容易做到。时间越久,它就越难。
  
  可是我们也从来没有真正地讨论过未来要往哪走,我甚至是有些抵触这个问题的,你可能也不敢真正地把它提出来,然后花几个小时好好说一说,发现完全没有头绪就早一点结束。只是有那么几次,偶然地很浅显地问过,我说我不定性,你说你没有要尽快结婚的压力,觉得时间还没到。你也知道我们走不到哪,只是最开始你没觉得这很重要。你大概也没有想到,感情是这么经不起时间的磨合,这么轻轻易易地就变得需要,离不开,回不了头吧。
  
  可是你比我大十岁,你怎么跟我做了一样不理智,不计后果的选择。
  
  你从没有真正地面临过分别,也不知道它到底能产生多大的作用,把你整个人都推到让你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站不起来。然后挣扎是痛苦的,尤其是当你没有任何方向地挣扎,并且知道周围没有人会在任何时候拉你一把的时候。那就像你兴致冲冲地开始了旅冒险却在第一晚就与同伴走散,一个人被困在某个环境里,充满着不相干的人。
  
  那年六月,毕业。可以在我喝醉了的时候照顾我的好友全部都回国,工作,旅游,或者是做着其他热爱的事。我一个人,留在这个国家,发誓要找到一个满意的工作,攒钱,攒够经验之后再回国。
  
  我说一个人,是因为,我确实只有一个人。我还非常清楚地记得送走Z的那个晚上。第二天我要上班,只好前一天晚上约她吃饭。离别前,我们去同一个地方等车。
  
  跨过长长的天桥,她说了一路的我们最开始在大学宿舍里遇到的故事。并不算是故事,因为都只是在叙述一个事实,但当她把所有情绪都带进去,把我拉回四年前那个我们都很不喜欢的大学宿舍的时候,它就像是一个故事一样,不可触摸,好像并不真实。
  
  于是我情绪开始涌动,擦起眼泪来。周围有很多人,来来往往,但并没有一个关心我为什么要哭的人。我想Z的心情应该也是复杂的,但她还是在笑着轻轻地说她的故事。当她等的车来了要走的时候,我多想告诉她,我并不想松开我抱着她的手,也不想让她走。
  
  回去,我在公交车上哭了一路。低着头,企图用头发挡住一直滴水的眼睛。毕竟这在别人看来,应该是很奇怪的。不过他们大多只是抱着好奇的心,盯着我看几秒,便不再关注。
  
  我几乎是没办法承受这种分别的。因为它从来没有发生过,我也并没有察觉到这种依赖原来已经这么根深蒂固,没办法动摇。于是,我给一个关系还行,觉得可以听我说话的朋友打了电话。嘟了一分钟也没被接听。我再翻翻手机通讯录,没有一个可以打过去大说一通又不觉得奇怪的联系人。
  
  后来我发现,那种绝望跟失落,不过是我对于我终于要独自生活独自面对的事实的恐惧。是的,我真的害怕到不愿意停下来去思考它。但当你真正地被逼得除了面对它没有别的办法的时候,它比想象中更可怕,甚至是伤人的。
  
  事情永远不会嫌它自己足够麻烦。刚开始工作即使是足够小心翼翼也总会与很多不顺利和不相识的同事的白眼。让我觉得又融合不进去很别扭同时也很不安心。一天除了问很多别人不太愿意回答两遍以上的问题之外话很少说。我那些仅存的微弱的自尊心全部都被打压下去,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憋着气走过来的。
  
  那段日子里,我见不想见的人,跟话不投机的人喝酒,半夜三点钟醉醺醺地回家,下班就约人看不喜欢的电影或者只是呆在一起散散步,周末也都安排得满满的。只是因为不想留给自己一点时间来感受这份空荡荡。这确实很不明智,甚至很傻,但我的确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一切都是新的,人也是,环境也是,感受也是,就连迷茫也是。
  
  直到我第二次遇到了你。
  
  总是看到人们在知乎里写张爱玲的一句话---如果你认识过去的我,你就会原谅现在的我。
  
  是吗?如果这是真的,那么,你可能也应该能了解,在我跟他所有事情开始之前,我是一直以一种放弃的姿态在等着他。我遇见他,抓住他,抱紧他,不放开他,最最开始都只是因为他像一跟牢牢的绳子,在我往下掉的时候被我抓住。但我知道这不是本能,它更像是贪婪。我喜欢,更渴望陪伴,还有我反复说到的安全感,这些都是每晚他从背后抱着我睡觉时,源源不断地给予我的。
  
  他给了我需要的,这也使一切有了意义。
  
  所以你应该了解,也可能会理解,为什么尽管我在开始就隐隐约约有着不会跟他一直到有什么结果的决心,我还是不早早地放他走。把他拼命拽在身边,在他终于习惯我,要留住我的时候,冷静地跟他说一个已经做了几年的决定。说出来,倒让自己觉得,这是比贪婪更重的罪。
  
  我也一早知道自己是要赔进去的。可是这跟他花在我身上的几年时间相比,微不足道,更不值一提。
  
  你认识了过去了我,会原谅现在的我了吗。不过这也并不重要。
  
  我认识过去的我,但我也没有办法原谅现在的我。
  
  他总是不叫我的名字,站在我身后,轻轻地说一句,嘿。我还能感受到这一个字飘到我耳边的痒,我自己嘴边的笑。
  
  嘿。你回去维也纳了吗?
  
  我也要去维也纳了。
  
  


·秋分(0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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