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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视这栋电视台大楼，她想起跳楼的那天晚上，如今她还站在地面上，实在不可思议。

剧组成员的脸孔浮现在脑海，见面会被林芸率众踢馆的画面历历在目。事後想起来剧组特地来支援助阵，她却没想到要对他们说出感谢，甚至暗自有点埋怨他们见到自己狼狈的一面。

她如今还是很介意，但她更感到羞愧与愧疚，自己的傲慢自大以及被当众揭穿的丑陋模样，都完全暴露原形，对不住支持跟相信她的人，对不住他们的心意。

想到因为自己而导致这部剧停播，沉重的脚步与沉重的头都抬不起来。演戏是为了糊口，这和她一开始就有兴趣的唱歌跳舞大相迳庭，一直说不上喜欢，只是努力去完成工作。

上次林芸来医院寻仇，她的身体因曾经长时间接受动作训练，而能在行动不便的情形使出巧劲奋力一搏，这让她见识到身体的适应性与惯性，以及长久以来的训练成果。

於是她感谢自己能演这出戏，开始想念这里。

眼熟的人影忽然走出电梯，她闪身遁入外头装饰用树荫後，无央和编剧温温走了出来。温温的脚步发泄似的重重踩踏台阶，无央在旁紧紧跟随，嘴里不住劝慰。

「好了好了你消消气，都知道那是老板的人了，停播那麽久还愿意让我们拍，已经很幸运了。」

「继沈优之後又塞一个公司交代要培养的新人来，好不容易把他磨出来了，现在又来一个任性摆架子的。我当然知道我们需要女主角，可是她演起来味道就不对嘛！」

无央淡淡摇头，「之前你们把浅纱骂惨了，现在发现她还不坏吧？」

被无央这麽一问，温温不置可否地撇撇嘴，双掌交叠拍击，「起码用惯了嘛，而且也有长进。」

听到自己被提及，心里不免一动，看来他们对自己演技评价还过得去，她知道阿威跟温温不太夸人，没批评就是肯定。

温温和无央一起走到附近的贩卖机，温温投了杯咖啡，「而且最过份的是叫我改剧本欸！穆瑞尔的身体耗尽灵能改变外貌，彻底变成了海儿的模样，海儿因敬爱她的上司及报答救命之恩而主动退出，维其尔被穆瑞尔感动，两人在一起。完全乱七八糟！」

「我想观众应该会蛮希望是这种结局的。」

一边喝咖啡一边点起了菸，温温挟着菸的手在空中比划，「重点不是喜剧或悲剧。我写这部剧主要是想告诉全天下的丑女，别傻啦！男人不是偶像剧男主角，不会因为你温柔体贴又成熟善良就被你感动，看到你长满青春痘的黑嘛嘛大饼脸加香肠嘴，就是亲不下去嘛！」

话听来很刺耳，但无央知道这是事实。

「人丑不是你的错，但不跟善良丑女约会不是我的罪过，是我的自由嘛！温柔体贴又成熟善良的正妹也有很多啊，」

温温大动作的比划差点让咖啡洒出来，「人会被感动是因为有心，但男人只有什麽，小头跟色迷迷的眼睛嘛！跟你说，女人也是一样，人当然都要看外表。」

每每听到女人也看重外表的言论，无央的心便阵阵沉落，他光凭这个这辈子输(口述我和农村妇女的)光映就输惨了，怎麽不知道个中酸苦。

「你刚刚说男人不会感动是因为没有心，那女人也是？」

「丑女有心，但是是『心』机的心，要小心丑女我告诉你！她们天生条件差所以会很用心计较，毕竟外貌不是只有感情吃亏，还会事业不顺，连父母都会喜欢比较漂亮的孩子。

丑女为了抢到一丝优势无所不用其极，不要说是圈内的例子了，你就看穆瑞尔，聪明却又城府深沉，其实以她的才智有多少次都能毁掉一切，只是为了那两人无法出手，最终毁了自己。」

用心计较城府极深却又有强大能力毁掉别人的丑女，他想到了林芸。经温温这样一说，他这才有点同情这个敌人，同样因外貌影响个性，一生为此所累。上次袭击浅纱之後就不再出现，不知道到哪儿去了。

闻言，浅纱心里也有同样的想法。

「你也是，无央。」温温持菸的手朝他点了点，「都说了，男人无心，女人也无心。浅纱很漂亮，你受到吸引就爱她，起因很肤浅也很正常，可一旦爱了就交出真心，不错，这就是男人！女人也是，浅纱也是——」

无央和浅纱都吓到嘴巴张大，无浅纱惊讶於温温的直接，无央则是惊讶温温知道他的心事。

「等等！我从来没说过——」

「男人眼中女人只有两种，有兴趣的跟没兴趣的，表现得很明显哪。所以啊我说，你呢长得那麽不起眼，秋光映就连毁容了，一根鼻毛都比你帅，浅纱哪看得见你？我看你除了将小爱化为大爱乾脆放弃谈恋爱之外，没指望——」

「不！」

浅纱三步并两步奔向温温和无央面前，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你怎麽会来？不在家休息？」无央知道浅纱办理了出院，只是劝她在家调养，没想到她会特地前来。

「你来干嘛？没通告上？最近《名女人天下》、《越夜越美丽》、《要美要有钱》都没看到你勒。」语气比柠檬皮还酸，但从温温的话中不难观察到对她动向的关心。

抿着唇，她倍感歉意地作了90度的鞠躬，「温温对不起。」

接着她从皮包内拿出一只信封递给他，「请接受我的赔偿，因为我而停拍停播，我很抱歉，而我能做的只有这个。」

无央还没将她的手推回去，温温老实不客气地伸手接过，「然後呢？我赔了夫人又折兵，少了厂商广告费、停播、经费短缺、刚好被老板电到掀桌，这段时间我吃什麽？我没办法拍完我写的戏，怎麽办啊你说？」

「拜托你让我回来演戏。」

「凭什麽？世上哪有你这种员工，爱来就来爱走就走？」

此时浅纱早有觉悟，她放下皮包，窄裙下细瘦的双腿渐渐弯曲，躯体前倾双手抬起。

「浅纱你干嘛？你脚还没好……」无央要上前扶她却被手势坚决拒绝。

仰头是电视台高耸的建筑，大门前有折射光芒的琉璃瓦屋顶以及霓彩灯光，低头是自己长久悔恨与愧疚的泪水。

浅纱双膝跪下双掌着地，如瀑的乌黑长发盖住了头脸，透过发丝间的缝隙，她定定地看着温温。

温温见到浅纱忽然公然跪下，完全不为所动，只是挑起了眉。

「是我任性，是我不好，是我不懂珍惜。」说到这她望了无央一眼。

「原本我的确只是为了赚钱，但最近我发现从演戏我学到很多，也很感谢你们的教导与磨练。我没有演戏经验，你们从头教起，给我机会尝试，我却没有珍惜这个机会。」

「你不用珍惜啊，在电视机前面翘脚聊天一小时就有三千元通告费可拿，干嘛来这又摔又踢，五分钟的戏拍一小时。」

一旁无央用手肘推推温温，但遭到後者无视。

「上电视通告很轻松，但其实很空虚。」尤其是她必须一直告诉别人幸福良方、教别人如何寻找好男人，自己却一点都不知道怎麽经营，也过得不幸福。

在浅纱和光映感情出问题後，无央这才明白浅纱上节目的感受。他感觉得出来温温早原谅了她，只是他得适时为两边找台阶下。

「你真的愿意回来？」无央代替温温向她确认。

「当然、当然！」她甚至用额头敲地板，开始磕头，「温温，我无法补偿你所有损失，而如同我说的，来演戏是你们帮我较多，我没有什麽能回报的，只能展现诚意和努力。请给我机会！」

「无央。」温温转头询问，「距离金钟奖报名截止日还有多久？」

「呃……两个月。」

手上的菸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第三根，温温掏出纸袋里的支票再掐指一算，「每天拍十三个小时，一个月内拍完，前两周领三分之二薪水，後面两周全薪，就够赔了。」

「浅纱你就先委屈点，反正便当都算我的——」

「这麽好？那我的便当也算你的？」

无央赶紧用力点头，「当然、当然！」

温温两手一摊，「遇到滥好人无央我也没辙。」

摁熄了菸，温温转身走向电视台大门，右手示意他们跟上，「要先去跟老板掀桌再上工。」

无央扶她起身，搥着发红发麻的膝盖，他将她带回摄影机与灯光的世界，排骨便当、咖啡和蛮牛提神饮料的味道已经传来。

上楼前忽然温温想到了什麽，「对了浅纱，你早先冒出来时是在『不！』什麽？否认你是个外貌协会这样吗？」

这下她想起一开始会出声就是因为想否认，否认自己已不再那样看待无央。

「所以你是要说你是有心的，你的漂亮大眼有用来看内在？」

「我……」她转头看一旁的无央，「我……谢谢你。」

「谢谢你什麽？你是个好人？」

「温温，我想给她时间。」

「给她时间等光映回来吗？你是可以有多蠢？」

深吸一口气，她重重对无央鞠躬，「我是……真的……很感动，你的好让我很感动。」

见她支吾其词，温温不耐的问，「你刚刚拜托我给你机会，那锺欣然小姐愿意给邱无央先生一个机会吗？」

「我、我愿意！也请无央给我一个机会！」

这下温温满意了，特地别过头不看无央眼里的热泪，「好，为了庆祝，今晚啤酒都算你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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