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与寡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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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寡妇站在米场坝村村口，手搭凉蓬，朝那条弯弯曲曲的小路看。

小路那头，走来了一个人。那人背有驼，步子迈得慢，小路在他身后，像是他拖着的长长的尾 巴。

那驼背走近，在罗寡妇的眼中渐渐高大起来。她的脸面上笑容慢慢浮了起来。她朝那人喊：村长。

村长将头抬了起来，说：你家的低保办下来了。他摸出低保本晃了晃。村长辛苦了！罗寡妇伸手来拿。村长却将手缩了回去，将低保本放进了他的挎包，严肃地说：怎么感谢我？

罗寡妇轻声地对村长说：到我家去，我亲手给你包肉包子吃。村长笑了，说：好。

罗寡妇和村长进村时，太阳正要落山，村里的草垛在阳光下像是燃起了来。

村长说：村里所有的寡妇中，就你一个人吃上低保了。罗寡妇说：全靠村长的功劳呢！村长笑着说：为你办低保，我嘴皮没少磨。罗寡妇说：过会我给你包包子多放些肉馅，为你弥补弥补。

村长虽然背驼，但现在走路却走得很快了。罗寡妇说：村长你走慢点，等等我！村长说：我想快点吃上你的包子！

罗寡妇进了家。洗了手，然后说：村长，现在把低保本拿人我吧。村长那那国字形的脸上，泛起一层笑，说：我还没有吃到包子呢！。

罗寡妇笑了，便去和白面，做包子。她用手揉面团时，胸前的两个奶子有节奏地在村长眼前晃动。村长看着她揉面团，看得入神。村长看着她将包子放入蒸笼，忍不住吞口水。

村长坐在灶台前，帮忙烧火。锅里腾腾地冒出热气，村长说：闻到肉香了。罗寡妇站在灶台前，说：村长火烧得旺，包子熟了，马上起锅儿。

村长站起来，拉住罗寡妇准备揭锅盖的手说：别先起锅，我有风火牙，吃太热的牙痛。

罗寡妇停住了手。村长的左手像一只胡蝶，停在了她的右乳上。罗寡妇气息变粗了。村长说：我想先吃这包子。

村长将罗寡妇抱进卧室。这是他第二次进罗寡妇的卧室。上一次，是他帮罗寡妇送她丈夫的死亡赔偿金时。他是一边数着钱，一边进入她卧室的。

那次，罗寡妇丈夫打工的煤矿发生了垮塌事故，她丈夫被埋在矿洞里再没出来，死活不知。罗寡妇最初哭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由于埋得太厚，如果挖开通道救人，要花上百万。煤老板觉得不划算，最后花钱找到村长，让村长给罗寡妇做工作：人埋了，九成活不成了。如果不挖，可以赔三十万。

村长给罗寡妇作了工作。村长当时说，除了赔三十万，村里还帮她申请低保。罗寡妇哭了半天，最后同意不挖了。

村长抱着罗寡妇进卧室时，昂首挺胸，仿佛驼了多年的背不驼了。他轻轻地说：你让我一夜回到解放前。

村长伸手麻利地脱她的身服。他的手像一只爪子带着电的小动物，在她的身上爬。她身上麻酥酥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村长随后就开始了。上一次，罗寡妇和村长一起时，她心里还想着刚刚死去的丈夫，于是埋着头，流着眼泪，没有望他。他完事时，她在他身下抽了泣起来。而这一次，她仰着头，看着村长。

村长的驼背有一个驼峰，和电视里看过的单峰驼很相像。他在她身上卖劲，身子弯得更厉害了，整个人看上去像颗虾米。村长和她去世的老公相比，是又老又丑。

她有些后悔，如果当初不听村长的话，坚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那老公罗大汉还有一成生还的希望。她觉得是村长怂恿她，为了谋财害了丈夫的命。她于是开始挣扎了。村长却更兴奋了，他一边卖劲一边喊：好！很好！

在她的挣扎中，村长体内的堰塞湖决堤了。有那么一片刻，她觉得自己被淹没了，冲毁了。她起身，将自己擦干净，然后又洗了手。她准备走到灶台边拣包子时，村长却拿出低保本来，让她先放好。

她忙将还有水迹的手，在衣服上擦了又擦，然后像电视里接圣旨一样，接过低保本。村长说：从下个月开始，你每个月可以领250元低保了。

她看着驼背的村长，竟对村长升起一丝感激。

她随后给村长拣包子吃，村长边吃边说：你的肉包子真好吃，下回还来吃你的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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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前，村长还没当村长，罗寡妇也还不是寡妇。

那时候，罗寡妇总叫他王驼背。

村长名叫王八，1948年出生，1岁时与其他孩子一样，背很直。1949年他患上小儿麻痹症，在全国人民站起来时，本已学会走路的他却站不起来了。又过了几年，他站起来了，背却再也直不起来。

村长虽然是驼背，但头脑却很聪明。文革的时候，他是造反派里的军师，总会想出一些妙招斗地主。几十年后，他那些斗地主的方法，仍为村里人精精乐道。

王八虽然聪明，但因为他是驼背，多年想当村长却又未能当上村长。他未能当上村长，与玉山镇以前的镇长有关，那镇长认为，驼背有损干部形象。

王八也曾去找过那个镇长，说当一个好村长，与背驼与不驼无关。但那镇长说：王八，你就别咬着一根筋犟了，整个麻省，哪个村是驼背当村长？

】 死后，妻子告诉丈夫：村长死了。丈夫问：怎么死的？妻子说：现在还不知道，但已有线索。丈夫又问：是什么线索？妻子说：警方正在调查三鹿奶粉。村长临终时，说一了句：天啊，天下还有放心奶吗？

村长想到这笑话，忍不住笑了。

秋水说：村长，你笑啥呢？

村长说：肉要一口口地吃，事要一个个地做。改个时间，我到你家里来吃肉。

秋水今年28岁，长着一张胖脸。两年前，她的丈夫刘大汉骑马给孔二狗家运水泥，不想那马走下坡路时，失了前蹄，摔下了山崖，刘大汉跌到中井河中死了。

刘大汉死后，秋水找到孔二狗，要他给安埋费。

二狗说：刘大汉给我运水泥，我是给工钱的。他自己摔死了，关我啥事？

秋水说：你不给安埋费，我就去找村长。

孔二狗说：你就是去找镇长，我也不怕。

秋水又找当时的村长，那村长说：这事儿不该我管。

秋水无奈，便找到村里的聪明人王八，请他出个主意。王八将一条计写在一张纸上，装进一个小布囊里。叫秋水拿着那布囊，到了镇政府时才打开。

秋水拿了王八给的布囊，到了镇政府。她打开布囊。看了囊中妙计后，就去找镇政府办公室的庞主任。

秋水说：庞主任，你们前不久在村里写的标语：有困难找政府，是不是真的？

庞主任说：秋水呀，政府的标语，怎么会有假？

秋水说：庞主任，我男人死了，算不算困难。

庞主任说：算困难。

秋水说：你们政府能不能帮我解决困难，给我找个男人？

庞主任说：这是啥话儿？你没有男人，哪里有找政府要男人的道理？

秋水就哭了起来，说：你们不是说有困难找政府，这下咋说话不算数？

庞主任笑了，说：秋水，那是只是句口号，你别要当真。

秋水说：政府说话要算数。你们不给我找男人，我就不走。

庞主任说：秋水，你别胡扯了。你到底想要什么？

秋水这时才说：我男人给孔二狗家运水泥，从马上摔下来跌死了。孔二狗不赔安埋费。

庞主任说：按法律规定，孔二狗得赔，我这就给村长打电话。

庞主任随后给村长打了个电话。村长接了上级电话，只得到孔二狗家进行协调。二狗抵赖不过，只得赔了八百元。

刘大汉安葬了之后，秋水对王八心怀感激，不久两人就好上了。有人说，你找个相好的，咋找个驼背？

秋水说：王八背虽残疾，但心不残疾。

那天下午，秋水回家。她一边晾衣服，心里一边琢磨村长。王人才自从当上村长后，和她的关系就渐渐地淡了。

她想到村长上次来她家，是当上村长的第二天。那天，秋水对他说：王八，你当上村长，有我的功劳。

村长说：是你壮阳，我才当上了村长？

秋水扑哧一声笑了。说：我又不是补药。我不是这意思，我给你投过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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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长就笑了：好多人都给我投过票。

秋水说：王八，你当上村长，以后别忘了我。

村长说：你别喊我王八，我改名王人才了，我是村长了。

秋水说：我还是喜欢给你喊王八。

村长说：我不喜欢你这样喊。

村长随后又给她解释：江青在各个场合，喊毛主席都是喊主席，从没喊过毛润之。

秋水明白了，说：那我以后给你喊村长。

从那以后，秋水就给王人才喊村长。

但她觉得，喊村长不够亲切。而且每喊一次，那种不亲切就加深一分。

村长不来她家，她幻想村长是得了妻管严，村长的麻脸老婆是蛮横出了名的。但当她看着村长从罗寡妇家出来时，她幻想的气球就在空气中啪地一下破灭了。

麻脸是村长的亲表姐，满脸的麻子如黄豆如豌豆。

因为长着张满脸的麻子，她从小就自卑。长大之后，又因为那些麻子，不好嫁人。眼看着村里比她小的姑娘都嫁出去了，自己仍没有人来提亲。这让她的自卑进一步加深，夜深人静时，她好几次盘算着上吊。但终究想到自己还没有经历过洞房花烛夜的美妙，没能下狠心。

人自卑到了极点，便是极度的自尊。这种自尊，经年累月，又变成了蛮横。就在麻脸自卑到了极点时，事情有了转机。她的大姨妈和她母亲商量：让她嫁给表哥王八。王八因为是驼背，年近三十岁还没找到媳妇。从麻脸的内心来说，她是不愿嫁给表哥的。表哥那背，驼得像一张弓。他站着比自己矮了半个头，如果她要和表哥站着接个吻，她得像稻子一样弯下腰。

但王八希望娶到表妹。他知道表妹不情愿，于是就想了个办法。他给村里的一些小孩买了糖果!

那天，麻脸破了羊水，婆婆脸上洋溢着喜气，喊村里的接生婆来接生。麻脸坐在椅子上，张开两条腿，接生婆叫麻脸使劲使劲再使劲，加油加油再加油。

麻脸不停地使劲。她没有生出孩子来，却生出一串葡萄样的肉团。

那接生婆看了，吃了一惊。她将那串团团扔进装着血水的盆子里，说：麻脸，你怀的不是双胞胎，怀的是鬼胎呀。

麻脸的婆婆正在厨房里热水，等孩子生出来后，用来洗澡。她听到接生婆说的这句话，急忙跑过来，她看着那串肉团，吃惊得说不出话，仍上的肌肉僵硬了，从此落下面瘫，没几年就死了。

麻脸瘫倒在椅子上，她的大肚子已经瘪了下去。真让人难以相信，那个大个肚子里，怀的只有那么小一串肉团。

麻脸的泪水不停地从眼里涌出来。她觉得自己的心，被一只无形的巨大的手紧紧握住。那只手在暗暗地用劲，仿佛要把她的心捏成碎片。

这时，那接生婆问她：麻脸，你是不是怀着孩子的时候，到坟堂去撒过尿？

麻脸咬着嘴唇，闭着眼睛摇头，任由泪水从眼缝里往外钻，再从那苍白的脸上往下流。

接生婆又说：这么多年来，我还是第一次接到鬼胎。真是诲气。

接生婆要王八多给两倍的钱。王八心里难过，看着接生婆来气，但他还是给了。他对接生婆说：钱我给你，但你不许给别人说麻脸怀鬼胎的事儿。你只说孩子生下来就死了。

接生婆点了点头。

接生婆走后，王八将那串肉团拿出去埋了。之后，他又请了一个巫婆来撵了鬼。那巫婆上蹿下跳，抓起米粒，从屋里撒到屋外，称米粒是阴弹子。巫婆撒完了米，说那些鬼中弹负伤，纷纷跑掉了。巫婆又告诉麻脸，生二胎时，一定会生个健康的孩子。

第三年，麻脸生了二胎。怀胎的十个月里，麻脸是在胆颤心惊中度过的。

孩子生下来时，她躺在椅子上，紧张得喘不过气。她听到婴儿的啼哭声，又听到婆婆说是个带把儿的，那堵在喉咙的一股硬气才又喘了上来。她大喜过望，抱着孩子高兴得直哭。

儿子一天天长大，可是四岁时不说话。有人说，孩子说话晚，往往会很聪明。借这个吉言，王八将儿子取名王聪明。

王聪明七岁时会说话了，却是个夹舌子，说话总是叠字儿，智力上又像有些障碍。

八岁时，王聪明上学堂。他每天出门时，便喊：母、母，我要吃奶奶！

麻脸就解开衣裳，给儿子吃奶。渐渐地，她那乳房便干枯了、犹如一只被掏空的皮袋，蔫答答地垂挂在胸前。

有句话说：每个女人身上都有美，少的只是捕捉美的眼睛。可麻脸的乳房下垂、身材变形之后，王八那善于捕捉美的眼睛，也无法从麻脸身上捕捉到美了。

可麻脸却十分地自信。

她认为，丈夫是个驼背，除了她，还能找到哪个女人呢。两年前，村里有人说丈夫和李秋水交往密切，她也没在意。

她宁可信其无，不肯信其有。但自从丈夫当上村长后，她的这种自信就动摇了。她发现，村里的寡妇遇到丈夫，都笑脸相迎，眉飞色舞。她们像电视里的地下党，用眼睛朝丈夫传递着某种隐秘信号。麻脸曾试图破译那些信号。连续好几个晚上，她翻来覆去睡不着，也没能将那些信号破译出来。

但她认定那些信号绝不是什么好信号。在她看来，那些信号都像磁铁，有着那看不见的力，试图把她丈夫吸引过去。

丈夫越来越多地早出晚归。他称村里的工作忙。但麻脸听说，丈夫到寡妇家去的时间越来越多了了。终于有一天，麻脸对丈夫说：你现在工作忙，一天都不回屋哩！丈夫说：上级有要求，村干部要联系家家户户，关心困难群众的生活。麻脸说：上级没要求你往寡妇家跑！王人才虎着脸：困难群众是村干部关心的重点，寡妇是困难户中的困难户，是重点当中的重点！麻脸说：寡妇门前是非多，有人在背后嚼舌根！。王人才有些怒了：你狗咬耗子管闲事。我清清白白地当干部，身正不怕影子斜。要是以前，麻脸早就火冒三丈了。但现在，她自个儿将火里腾起的火苗浇灭了。丈夫是村长了。她想，自己的胳膊是拎不过村长的大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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